对于每个人来说,自有产权的概念至今,保卫手中的财富都是不可回避的主题。在我们这个时代,保值增值正成为对于有产者来说最具诱惑力和现实价值的词汇之一——这与财富多少无关。即使是一个存款不逾千元的人也会有同样的诉求。这可以部分地说明名目繁多的互联网金融产品受欢迎的理由。
互联网唤醒了金融一直沉睡的那部分力量,个人选择的自由成倍地放大,资产配置一时流行,各类财富管理机构也大增用武之地。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财富不至于随时光流逝而贬损。但是有多少人想过,大部分人不可能因此而变得更为富有,我们的财富可能随时都在流逝——首先应该关注的是,怎样让这个国家的财富创造拥有一种正当的诱惑力——假使不是形形色色的障碍和阻滞,这个社会本该拥有的财富,要比现在多很多。这些财富中相当一部分,原本会出现在每个人的银行卡或者证券账户上。
所以就保卫财富而言,目光所及绝不只是眼前的货币或者物化的财富。政府和社会的责任,首先应该是保卫一种有利于财富创造的动力机制。历史告诉我们,如果不能理直气壮地捍卫私人产权,财富创造的源泉是不可能喷涌而出的。今天,大众创业、万众创新能否在这个时代盛放财富之花,首先取决于创富创新者是否得到充分地认可——正当的财富创造行为和他们所创造的的财富一样不可侵犯,社会尊重他们为之付出的努力并乐见他们享有财富的果实。在一个“不能跑”的噪音被扭曲和放大的社会里,财富之花只会枯萎凋谢。正像山寨遍地的土壤里不可能生发枝繁叶茂的创新之树——有时候创新者还来不及好好欣赏自己的成果,盗窃者就已经堂而皇之地在市集上公开贩卖了。
让市场的花儿回到舞台中央,而不是权力;让企业家站在聚光灯下,而不是掌握权力者。如果创富者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权力勾兑,甚至这种交易本身也成为某些人炫耀的资本,那些本有可能转化为财富的资源就像血管中的垃圾一样淤积,终有一天将可能堵塞整个财富创造的血脉。如果换个角度看,这种消耗损毁的价值甚至超过财富创造的全部——要知道在一个正常的市场里,规则和和秩序建立于诚信和公正之上,这是无价的财富——消耗和破坏如此容易,重塑和建设却非易事。
从财富之花自由地怒放,到享有盛夏的果实,真可谓步步凶险。我们多拆除一道藩篱,创富创新者的活力和生机就多释放一些,当他们挣脱束缚,这个国家的财富创造之路就可能向前迈进一大步。财富创造说到底是对人的思想和创造力的解放。现在,中国用世界第二的经济规模,无可争辩地证明了这一点。
不过就保卫财富来说,这并非全部。面对丰硕的果实,我们要弄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情。这些财富放在政府手里更多一些好,还是放在财富创造者手中更多一些好?政府提供公共品,国防、教育、医疗、社会保障等方面需要大量投入,政府要通过税收等手段进行再分配,毫无疑问,政府需要掌握相当规模的财富。但就财富创造而言,也许将配置的天平倾向于财富创造者,会是更有利的选择。更何况,一个国家追求财富的终极目标,是为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让所有人富足而有尊严地活着。换个角度,看住政府的钱袋子,让政府在民赋之权下依照法定规则行事,并且接受监督,这也是保卫财富必然要考虑的事情。
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个人。社会学者相信,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是纺锤形的,这意味着不断壮大而稳定的中等收入阶层,或者说中产者群体。这需要社会层级的流动保持顺畅,唯此,低收入者才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步跨入中产人群——也许随着整个社会财富的增加,对中产人群的定义还会改变,比如中产者的门槛也许会更高一些。当然这并不妨碍自下而上的流动和中产者的水涨船高。
现实让我们思虑更多。此前网络流传一种说法,六七月间的股市大跌洗白了中产阶层,让他们一夜之间回到过去。有论者断言,我们正在失去中产阶层——这显然是一个太过冒险的判断,不过我们仍可以沿着这样的线索追问。应该承认,在中国,中产阶层仍然是脆弱而不稳定的群落。如果他们不幸在股市大跌过程中加了杠杆,从中产到止于温饱几乎是一线之间的事情。即使躲过股市的波动,他们也无力承担更多风险,一次天灾或者人祸,都可能将其轻易地甩出中产序列。如果有谁的家人曾经历过大的疾病的考验,会很容易明白,现有的保障体系如何被高昂的治疗费用毫不费力地击穿。
他们可能因为商业的理由丢掉现有的生活——他们中间很多是中小规模企业的所有者和经营者。中小企业面临的生存环境表明,这个看似稳当的位置是摇晃而不确定的。他们极有可能因为一次选择的失误或者融资无望而导致商业的失败,进而回到生活的起点。虽然说企业生死是一种正常的代谢,但经济下行压力依旧,结构调整还在继续,中小企业死亡比例可能大幅度提高。
所以你会明白,虽然研究者宣称中国中等收入阶层已达数亿,许多人并不愿意对号入座。这透露了怎样的心理暗示,是否也值得深思?我们当然应该为更庞大的中产人群做好准备——这宣告中国进入一个全新的消费社会。但还需要警惕另一种可能——多年以前,日本学者大前研一描述了中产塌陷或逃离的M型社会——少数人处在顶端,大部分安身立命于中下层。我们不会如此悲观,但应有这样的底线思维。不妨问一句,如何避免财富之花开出那样的果实?如果这种担心是有价值的,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?